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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段特别的往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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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948年,一艘船行驶在茫茫的太平洋上。一对年轻的美国夫妇,手牵着儿子John和一个两岁的小女孩Teresa站在甲板上,眺望着远方。这对夫妇是从纽约出发,前往上海,前去劝说在那里的父母离开上海。

跟他们一起的两岁的小女孩Teresa,是受一位中国女子的托付,送到上海交给从未谋面的外婆。

对于Teresa的未来,他们心中并不乐观。在登船前,他们也不知道Teresa的外婆是否还会留在战火中的上海,等待自己的小外孙女,他们没有把握。

船到码头。终于,在混乱的人群中,他们找到了Teresa的外婆。她正在焦急地等待着这个满头卷发的小外孙女。她看起来是位极有教养又很沉稳的女士。那对夫妇放了心。

上中学后,Teresa(韩秀)才从外婆那里知道,自己出生在纽约,父亲韩恩(Willie Hanen)是一位外交官。1943至1945年,他曾被派驻重庆协助抗战。母亲是留美的学生,父亲只在纽约她出生的医院中匆匆看过她一眼,之后母亲便和他离异。韩秀外婆原本打算离开大陆的,却为了要等她,留在了上海,于是一生再不能离开……

生就一副洋娃娃脸与满头卷发,可是无论韩秀多么清秀可爱,多么懂事有礼,多么出类拔萃,她依然不可能被那个时代所接受。韩秀说,在那个年代、那种环境,她一直是一个“外人”。还好,有外婆的细心呵护,韩秀在可能的范围里健康长大。出身大家闺秀、在国外获得经济学学士学位的外婆,也给了她最早的文化启蒙,并教导她基本的做人道理。

韩秀的外婆是位特别的女子。三十几岁时,她的先生就去世了,她独自一人生活,她曾在交通银行做事,接到韩秀之后来到北京定居,她靠祖传的修订善本书手艺为中国书店修书。

韩秀的青少年时期都是在北京度过的。从女十二中到北大附中,她的学习成绩一直名列前茅,然而家庭背景的阴影也一直伴随着她。外婆告诉她说:“好好念书,谁也拿你没办法。你得相信你自己,只要自己做对了,别人说什么,就只当没听见。”她牢牢地记住了。

图为高中时期十七岁的韩秀。

转眼,她已经十七岁,即将高中毕业。优异的成绩,让她得到了北京市银质毕业奖章。报考志愿表上,她一口气填了八个志愿都是清华大学。老师觉得她疯了,特别是她的家庭出身并不好,能有大学上就不错了,怎有把握一定上清华?她觉得有道理,就修改了志愿表,加上了几所她原本看不上眼的学校。可是,录取单下来,却根本没有她的名字。一向宠爱她的数学老师特别到招生办公室去问,只见卷子被封着,上面盖着“此生不宜录取”的印章。原来,她的考试卷连被批改的机会都没有。

因为出身问题,虽然韩秀成绩优秀,但最终不能进入大学。

真的没有希望了吗?校领导把她叫去,问她能否写一个声明,表示和她父亲断绝一切关系,划清界限,只要一、两百字就行,写了就可以让她上大学,不写就要马上去山西插队。十七岁的她淡淡地说:“既然这样,我要早点回家了。我还没收拾行李。”说完便转身走了。于是,她成了第一批北京市上山下乡、插队落户的中学生。那是1964年。

谈到当年她为何能够有如此毅然决然的态度,韩秀说,她当时想的只是绝对不能背叛父亲。“我很清楚的知道,父亲在中国的时候,就是1943年到1945年,是在帮助中国抗战,他没有做任何对不起中国人的事情。”

“绝对不能背叛”,多么简单的几个字。可是,在那个年代,又有多少人能做得到呢?

“那时候我觉得,只有守住我的原则,可以送我到乡下去,要怎么苦、受什么样的罪都不要紧,但是人不可以把自己心里头那块净土都丢出去了。”韩秀这样说到。

韩秀曾经这样描述自己在山西插队的生活:到了林城,住进了一个挺宽敞的三合院。行李被褥各自安顿在木板床上,箱子放在床头,搁些饭碗之类的零碎东西,脸盆脚盆放在床下,这就是每个知青的那点属于他们自己的天地了。

当时劳动是非常苦重的,农忙时节起五更睡半夜是寻常事。地里的活相当苦重,我的腰常常痛得好像是断成了两截。傍晚收工后,我带着两手血泡,年轻的女子们还教我用一条家织布裹住手掌。伤好之后,手掌上留下厚厚的茧子,我干起活儿来就更利落了。

来林城之前我连扣子都没有缝过,很快地,我学会了拆洗棉衣、缝缝补补,然后,我学会了做鞋。老实说,林城的人们待我是很厚道的,我的肤色、我的长相、我的复杂的背景都没有成为农民与我之间的隔阂。也就不到一年吧,大队梁书记看我毫无心机地无日无夜地苦干,再加上一口纯正的北京腔,就让我晚上在广播站给社员们念新闻。

1965年推广汉语拼音,在农村展开扫盲运动,我两天之内便熟练了这一套拼音法,不但在“扫盲学习班”教课,还主动“送字上门”。妇女们家务繁重,晚上没法子出门念书,我就走进她们的家,坐在她们的炕头儿上,手把手地教她们。妇女们对识字这件事的渴望让我感动不已。

在这个亲密的活动里,我又发现了农村女青年对毛衣的热爱。女知青领口袖口露出的鹅黄、粉紫、天蓝每每吸引着农家少女羡慕的目光,于是在送字上门的同时,我开始教她们织毛衣,阶级斗争的风雨完全消失在缤纷的色彩之中。我想,那一段时间,女知青们的心里都充溢着短暂的快乐。

1966年初,我开始在林城小学教书,有时候还到邻近的香邑“示范教学”。

这种学校要求老师具有十项全能,因为整个学校只有一位老师,从一年级到六年级的孩子们都挤在一个教室里,叫做“复式教学”。除语文、算术之外,体育、唱歌、图画等课程也都由这位老师一手包办。

几个月下来,我跟我的学生建立起了深厚的感情。外村的亲戚来访,孩子们会骄傲地告诉人家:“咱村的老师是从北京来的!”那时候,我也真心地相信,我可以在这里存活,我可以和乡间的孩子们、和这里的人们厮守一辈子,而且我乐意在这里度过一生。

然而,沉醉在快乐之中的日子非常短暂。

运动开始后,有人揭发说,死不改悔的北京市长曾将一批出身不好的人送到他山西老家插队,这是一个大阴谋,一定要把这些狼崽子揪回来。

听见风声的县长找到他们,要他们这些人快些远走高飞,并为韩秀联系了到新疆兵团农三师的关系,可是刚为她开出“支援边疆证明”不久,连县长本人也被打倒了。

韩秀在去新疆的半途转车先回到北京,她外婆已经被扫地出门,住在一间小耳房里。韩秀对外婆说:“书是可以自己找来读的,谁也挡不住我。现在我的双手布满老茧,我的双臂结实有力,山西的乡亲们教会了我生存下去的能力,再苦再累,我也不怕。我倒是突然明白了,今后我的一个重大人生目标就是顽强地活下去。外婆你放心,我绝不会把尸体丢在戈壁滩上。” 

韩秀登上了西去的列车。

手握支边建设的路条,韩秀被纳入新疆生产建设兵团:农三师四十八团五连,总部在接近塔克拉马干沙漠中心的麦改提,而韩秀的连队在巴楚。

南疆一待就是整整九年。那是一个异常偏远、艰苦的地方。风沙大的时候,人和人撞上,都看不清彼此的模样。别说走路,大风来时,人被吹得只能在地上爬。

住在潮湿的地窝子里,每天吃着盐水煮白菜,啃着窝头,繁重不堪的体力劳动常让她腰痛欲断。但不论再苦再痛,她也得咬牙忍着。“我自己当时唯一的想法就是要活下去,活着离开这个地方。这成了生活的全部目标。”

在那里,她和当地的维族人建立了很好的关系,她也有了几个来学汉语的维族学生。

难以应付的倒是兵团内的人。一次,兵团召开批斗大会,台上血肉横飞,台下口号声声。坐在马扎上的韩秀实在看不下去了,想找个藉口遛出去。她的身体刚离开马扎,旁边的人马上大叫,“我可不会帮你拿凳子回去!”其实,那人是有意提醒在场的民兵有人要走。于是,就在她的身体还没有完全站直的时候,一个枪托狠狠地砸在她的后脑上。眼前一黑,她失去了知觉。等她苏醒过来,已经是三天以后了。她发现自己被人扔在茫茫戈壁滩上,大半个身体都被埋在沙子里。忍着伤痛,她一点点爬出沙堆,一直爬回到营房。卫生员给她涂了些红药水,就了事了。那一枪托所造成的病痛,直到数十年后还一直折磨着她。

“这九年中,我也目睹了很多非常有志气有思想的人被发配到这大漠边陲,很多人就葬身在戈壁滩上。”

自从上初中时,韩秀就从外婆那里知道了自己出生在纽约,是美国人。在新疆的艰苦日子里,她利用做广播员的机会,也常常偷听外台广播。她隐约感觉到,回国的可能性越来越大了。

从1974年开始,各地下乡的城市知识青年开始陆续返城。1976年的一天,忽然从北京某办公室传来了一张纸条,上面写着:“此人不宜留在新疆”。这张纸条让韩秀的命运再次发生了变化,她很快登上了返京的列车。当时她并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,只晓得中美关系已经开始解冻,情况有所改善。

回到北京,她被分配在大集体工厂。上班的第一天晚上,就发生了唐山大地震。自家中的老房子没啥问题,工人朋友的家中却都房倒屋塌。于是她主动替厂里年长的师傅们加班,让他们能回家照顾家人,收拾破瓦残垣。

厂里对她的表现很满意,就问她有什么要求。她说,想要被抄家拿走的出生证明和护照。厂里帮她找到北京市公安局,居然顺利要回了这些在保险柜里躺了十年的档案。

紧接着,她又来到了北京市公安局外事科,希望确认自己的美国身份,要求返国。这下可把外事科的人搞愣了。在1956年的华沙谈判中,中国再三强调“没有一个美国人非自愿地留在中国大陆”,而现在居然有人一个美国人要返国?一段时间后,公安局领导的答覆下来了,结论是“无论是美国方面和中国方面都认为,你的档案已经过期、无效了。”

韩秀不死心。于是她骑着自行车,直奔北京建国门使馆区。当时中美还未正式建交,但是尼克松访华后有一个美联处(美国驻京联络处),她要自己去闯闯看。

果然,在日坛公园的西南角,她一眼就看到了寒风中的美国国旗,也看清周围的武装警察、以及周围的各国大使馆。于是,她默默地回到家,开始她的“行动计划”。

1977 年2月21日,一个她永生难忘的日子。她身着自己专门做的时髦喇叭裤和紧身夹克,散开一头长发,迳自来到友谊商店西门。存了车,她像没事人一样,慢慢走向不远处的美联处。快接近时,她故意走向美联处对面的非洲某国大使馆。守门武警看着她笑,以为是哪个国家的使馆秘书走错了路。还没等武警开口,她猛然转身,向另外一侧的美联处冲过去。

她的脚刚踏上美联处的白线,一名武警已经端着枪向她冲过来。“你干什么?你快出来!”

“我是美国人!”手握自己的护照和出生证明,韩秀一动也不敢动。“我护照过期了,来申请延期或换一本新护照。”

“你肯定不是美国人。”对方的嘴角有一丝嘲讽的笑意,“因为美国人都知道今天是假期,这里根本没人上班。”

韩秀的心一下凉了半截。冒着生命危险来闯关,却赶上人家假日,还有比这更倒楣的吗?她站在那里发呆,心里默默琢磨该怎么办。就在这时,一辆小汽车忽然直驶过来,跳下一个年轻的美国人。他一眼就看到了韩秀手中绿色的40年代美国护照,跑过来问道:“这是你的护照吗?”

“是的。”

“我可不可以看一眼。”

“当然可以。”

“请你千万不要离开这条白线,我马上找人来!”后来知道,他就是在美联处里工作的万乐山。他手拿韩秀的文件,大叫着冲进了楼里。很快,一位年龄较大的美国领事和万乐山一起走了出来。他就是美国资深外交官滕祖龙。虽然是假日,里面几位主要负责人却都在。

万乐山与滕祖龙来到门口,看过了她的出生证和护照,便要求武警放韩秀进去,“她确实是美国人,只是进去办个手续。”武警当然不敢作主,只好用电话叫来了他的领导。核对了韩秀的所有证件,最后那位领导想想说:“根据中美上海联合公报的精神,我们不反对美国人进入美联处。”

万乐山与滕祖龙一听都乐了,忙说:“我们都认为她是美国人。”

那位领导做了个手势,“请吧!”于是,韩秀就这样被“请”进了美联处。

盖茨主任、丁大卫副主任等主要负责人都在。在办公室里,滕祖龙拨通了美国国务院的电话,国务院又联络纽约。根据韩秀的护照号码和出生证明,五分钟内,她的美国公民身份就被确认了。

不过,这只是第一步,滕祖龙告诉她,她需要重新申请护照,因为旧的那本早已过期。机警的韩秀拿出早就准备好的几张二寸脱帽照。但丁大卫说,这里只是联络处,不能签发护照。她必须要等一个月,才能再到这里来领新护照。而他也清楚地知道,今天的事情已经闹大了,走出这里,等待韩秀的会是什么,谁也不知道。他估计回去后,她的所有东西都可能被抄走,于是他让韩秀马上背下五个电话号码,以备联络。那是美联处五位领事、包括他自己的办公室电话。

半小时后,韩秀走出了美联处。

回去后,倒是风平浪静。可是,当临近她回美联处取新护照的日子,几名公安来到了厂里,警告她犯了“私闯美联处的错误”,并向她宣布了两条纪律:“第一、不许去美联处,不得以任何方式和美联处官员联络;第二,即使在街上碰到他们,也不许以任何方式接触。”如果违反,后果当然可想而知。随后,每天都有一位公安在厂里看着她,比她到得早,并每天“护送”她回家。

眼看该回去取护照的日子已经过了。韩秀开始利用各种机会,到公用电话处去拨那五个背得滚瓜烂熟的电话号码。可结果却令人绝望,因为听筒里永远是忙音。原来,北京普通的市内电话与使馆区的是两个系统,根本不相连。她只好耐心等待。

一天,外婆让她到西单去买只酱鸭。韩秀排在长长的队伍里,一抬眼,忽然看到厨房的墙上有个老式的分体式电话。心里一动,她跑了过去。

“四分!”看电话的老太太大喝一声。她毫不犹豫地付了钱,拿起听筒,拨了电话号码。通了!不但通了,而且传来滕祖龙先生的声音。“你的护照已经好了。”

“我明天早上八点会出现在美联处附近。”她简短地说。

第二天清晨四点,韩秀就爬起来,穿着普通的工装,登上了开往密云的火车。到了密云,又转上从密云直达日潭医院的一趟长途车。这是她早就想好的摆脱警察的高招。

到了日潭医院,她随着来看病的人在医院转了一圈,美联处就在五十米远的地方。

于是,她紧随着一批来看病的人出了医院,穿过马路。当她越过第一个警察、走向第二个警察的时候,远处,她已经看到了滕祖龙的身影,手里举着她的护照。看到她,滕祖龙大步走过来。

“她是来取护照的。就在这儿!”他手指着护照。

看门的武警看了看,还没有反应过来,她已经大步走进了美联处。

“我们一早上就在盯着监视器,只要你一出现,我们就出去接应你。”滕祖龙非常得意。的确,上天护佑,她又顺利的闯了进来。

“快签字,签了字,这本护照才真正生效!”韩秀签下自己的名字。

“好了,你现在就是持有合法护照的美国公民了。我们要全力以赴,为争取你的返国而努力。”此时,滕祖龙又显得忧心重重了。韩秀当然没有想到,未来等待她的是更加困难的返国之旅。

回到工厂,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,直到晚上回到家,把那本新护照和出生证明放到枕头底下。半夜,窗下有人影闪动,屋顶也有人踏在上面的声音,急切中,韩秀把一张出生证明塞在内衣里。

公安闯了进来,她被宣布逮捕,塞进一辆小轿车。经过三个小时的审讯,她以坚定而机敏的态度让审讯者无功而返。她被释放了,但是护照和出生证明再次被抄走。

在随后长达八个月的时间,她以智慧和坚毅面对着一批又一批找她谈话的公安,来者的级别也越来越高。她早就横下心,绝对不让他们抓住任何把柄,他们想把事情搞大,她就把事情尽量变小。每次那些人都被她驳斥得灰头土脸,哑口无言。

与此同时,滕祖龙也每星期到外交部要人,要求允许韩秀返国。那时,滕祖龙说,他们甚至做了最坏的打算,声明对韩秀“生要见人、死要见尸。”

1977年夏天,美国国务卿访华,中美建交被提上议事日程。结果是“我被放在一个蛋糕盒子里,送给了美国。”韩秀幽默地说。

她顺利地抵达香港,然后在美国驻港领事葛睿毅的协助下,她当天就登上了西北航空公司飞往西雅图再转华盛顿的航班。

这里是韩秀出国前后的一个小插曲。

1978年1月,北京已经决定对韩秀放行,但是只付她从北京到广州的火车票费,然后从香港到美国的费用由美国来付。在公安局办理最后的手续时,一位领导模样的人递给韩秀一百三十元人民币。那是她的火车票费。

“这可是中国给你的。你领这些钱,不怕美国政府追究吗?”他不怀好意地说。

韩秀再也无法忍受,几十年的怒火一下爆发了。“我在这里住了28年,还没成年就开始做苦力,足足工作了13年。这130元是太少了吧,还有什么不好交待的。”

“算了,一笑泯恩仇吧!不愉快的就都忘了吧!”

“恐怕不容易,我可是个记性很好的人。”

“限你24小时离开北京!”对方已经气急败坏了。

“没问题,我马上就走!”

“别忘了,你的外婆还在北京!”

“我才不担心外婆。她是个最不怕死的人。”对方无话可说了。

通过罗湖口岸抵达香港,她马上见到了美国驻香港的葛睿毅领事。他带她到西北航空公司的柜台,拿出450美元,对服务人员说,要订一张当天飞往华盛顿的机票。

“You must bring her home today.”(你必须今天把她送回去)

韩秀很过意不去地说:“为什么要用这么多钱帮我的忙?”

葛睿毅领事笑着说:“这是你借的钱。如果你愿意,将来可以还给美国政府。没有关系的,不要想这些!你赶快回国,这比什么都重要。”

怕她不懂英文,发生意外,葛睿毅还细心地为她准备了五封信,让她收好,一封交给西北航空公司的空姐,一封交给机长,一封给入境处海关官员,一封抵达华盛顿后给计程车司机,一封在发生意外时给警察。每封信里都叮嘱他们要好好照顾她,因为她不懂英文。

踏上了美国的土地,凭着手上的几封信,她顺利抵达。每个遇到的人都尽心尽力地帮助她,有人已经为她安排好学校学英文,阿灵顿地方政府给她三个月的生活费。不久,她又被介绍到外交学院教授中文。负责此事的官员特别给外交学校的校长打电话,要他务必录用韩秀。

不过,没想到校长很不高兴,因为从来没人敢说要他“务必录用”某某人。他坚持要亲自面试这位特别的中文老师。

一早,韩秀穿着整洁,准时出现在校长室的门口,用刚学会的英语问候道:“Good morning, Mr. Sweft.”

老校长带着金丝边眼镜,白色的西服,银色领带,头发银白,一副学者风范。他抬头打量了一番韩秀,忽然摘下眼镜,热泪盈眶。韩秀吓坏了,猜想是自己的英文太差,让老人很生气。

“你不认识我,我可认识你!”韩秀又被吓了一跳。

“就是我和我太太、还有儿子John和你一起去中国的。”校长激动地说。“我的天!原来就是您!”韩秀的眼泪也流下来了。

人生是如此奇妙。三十年的时光,一切仿佛又回到了原点,他们再次重逢在美国。校长告诉韩秀,当年他和夫人在船上就已经决定,如果见不到韩秀的外婆,就要把她领养。

“你终于回来了!对,我当然‘务必’要聘用你!”校长兴奋地说。

1982年春天,韩秀与一位外交官结婚。

婚后,韩秀随先生曾在亚太派驻一年、北京又派驻了三年、也派驻过希腊等地。在她先生派驻北京时,她终于又见到了外婆,可以尽心地照顾老人家了。

1986年夏天,就在韩秀和先生正准备返回美国之前,给她无限呵护的外婆平静安详地走了。

韩秀是从1982年就开始写作的,她的作品充满对人的热情与真诚。韩秀同时为六家报纸撰写每月专栏,抽空且从事翻译,并发表了她的自传体小说《折射》。

如今,韩秀已是著名海外华文作家,已出版了二十九本书籍、主持了数个专栏,发表了无数文章。她和先生现居住在首都华盛顿附近的一座小城,靠近阿灵顿国家公墓,那里埋葬着她从未见过的父亲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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